上海纽约大学教务长衞周安与中国的缘分,始于1973年。那年,她作为剑桥大学汉学专业学生,随英中了解协会代表团首次踏上中国土地。当时的中国正在经历文革,鲜有外国人造访,这个机会弥足珍贵。正是这次旅程,让她对中国产生了浓厚兴趣,由此开启了一段延续50余载的中国情缘。
4月18日,由上海纽约大学教务长办公室与图书馆联合策划的展览“光影五十年:一段跨越时空的同行”,在上纽大B2艺术馆开幕,展出了衞周安50多年前中国之旅时拍摄的珍贵影像,以及自2012年上纽大创校以来,她参与学校建设和发展历程的照片。该展览将持续至5月1日。

“借由那次旅行,我对中国的热爱扎了根。一片浩瀚天地在我眼前展开,等待我去探索,”衞周安说,“而这自此也成为我毕生的志业。”
除在上纽大担任要职外,她还是纽约大学历史系Julius Silver讲席教授,并出版了三本关于中国的重要著作。

1973年那趟中国之旅绝非易事。衞周安乘坐西伯利亚大铁路从伦敦出发,经由莫斯科,历时十天,最终抵达北京。随后,她辗转沈阳、天津、青岛、济南、武汉、南京、上海多地,用镜头捕捉了中国市井生活的瞬间。
旅行中,衞周安探访了辽宁老虎台煤矿、鞍山钢铁厂等工业基地。她被随处可见的宣传海报、以及卖西瓜与辣椒的路边摊吸引。她与当地的居民短暂互动,从北京第二棉纺厂列队欢迎他们的孩童,到在沈阳书店买书时橱窗外驻足因好奇而打量他们的市民,再到在公园里与当地人同乐的场景,至今鲜活如初。
“虽然那次行程只有六周时间,但它彻底改变了我的认知。”

“光影五十年”展览第二部分,聚焦教务长衞周安在上纽大的珍贵瞬间。从上纽大最初在华东师范大学校园建校,到如今发展为成熟的中美合办研究型大学并迁入新落成的前滩校园,她在塑造这个蓬勃发展的学术共同体中始终起到了核心作用。
在过去十余年里,教务长衞周安规划并开展了一批本硕博学位项目、建设了一只世界级的师资队伍、推动了应用社会经济研究中心等科研机构的成立、参与接待了美国前商务部长雷蒙多(Gina Raimondo)等国内外重要嘉宾,并邀请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Wole Soyinka等杰出人物来校与师生面对面交流思想、分享经验。
鉴于其推动中外文化交流的卓越贡献,衞周安先后荣膺上海市政府颁发的白玉兰银奖(2015年)与金奖(2019年),并于2024年获颁中国政府友谊奖——这是对外籍专家的最高殊荣。

4月10日晚,衞周安与上纽大全球体系杰出历史学讲席教授陈兼及校长童世骏展开了一场对谈,回顾了她的学术生涯,以及她倾注毕生的研究——中国历史上的全球潮流。
校长童世骏说,他初次接触衞周安的研究是在2005年,并坦言对其开创性著作《北京的六分仪》的赞赏。他特别提到,作为“热心读者”,自己阅读该书时对书中内容进行了细致批注。

陈兼教授对此深表认同,称衞周安是“当今世界中国史研究学界的顶尖学者之一”。他追忆二十年前在弗吉尼亚大学筹备课程时初遇其著作,直言这部“革命性”著作打破了中国在历史上一直内向封闭的西方叙事。
陈兼教授还着重指出,衞周安在“新清史”学派形成中起了先驱作用,重塑了清王朝作为多民族帝国的历史本相。
在对话中,衞周安以坦率而诙谐的口吻回溯自己的学术起点。她坦言当年选择汉学研究实属"最任性不过的决定"——只因年少,渴望做些"离经叛道"之事。在姐姐的鼓励下,她报考剑桥,竟意外叩开这所名校汉学专业的大门。"我那时除却语言天赋,其他方面可谓平平无奇,"她自嘲道,"但剑桥的汉学研究远非语言研习这样简单——它贯通历史、艺术、考古与文化的认知体系。"
在此次活动中,衞周安也提到1973年那次中国之行,她忆及探访一个位于青岛的人民公社。“此行未必加深我对当代中国的兴趣——或许因为我本来就对历史研究情有独钟,”她坦言,“但这段经历让我愈发坚定了研究中国历史的学术志向。”
衞周安1980年迁往美国,在耶鲁大学历史系开启博士阶段学术征程,师从史学泰斗史景迁(Jonathan Spence)。“他教我以叙事的方式来叙述历史,要善于捕捉细节,从中重构出完整的历史长卷。”衞周安追忆道。

衞周安的首部学术巨作Exile in Mid-Qing China: Banishment to Xinjiang(编者译:《清朝中叶的流放:发配新疆》)聚焦清代流放刑律,深入描绘了十七至十八世纪官员谪戍西域的情况,开中国法律史研究之先河,被誉为该领域的一部奠基性论著。
她的第二部专著The Sextants of Beijing: Global Currents in Chinese History(中文版:《北京的六分仪:中国历史中的全球潮流》)则把受众扩展至非史学群体。衞周安说,写这本书时,她拿母亲做实验——“要是她书还没看一半就打瞌睡,那这稿子还得改。”
从那以后,既能把学问做扎实,又能把故事讲得有意思,成了她的写作风格。
谈到未来的打算,衞周安虽然想过要回头研究饮食文化史,但也不想放弃那些之前涉及但没能深入研究的领域,比如中国和欧洲早期的交流。“研究吃的总被当成是女性该搞的学问,所以我等到评上终身教授才正式研究这个方向。不过聊吃谁都会,真要写出既有深度又接地气的历史著作,还是得拿出真功夫。”
“倘若自己对某一议题都缺乏兴趣,又如何能激发他人的兴趣?”活动结束时,衞周安如是说。她表示,尽管自己或许不会再撰写大的学术专著,但仍希望在他人的学术探索之路上持续给予支持与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