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0年冬天,互动媒体艺术(IMA Low Res)硕士项目22届校友姜晓萱在前往达茂草原的路上,远远看到一匹横死在草原公路边的马。她拿出相机准备下车拍照,走近后才发现那是一匹流产而死的母马,身后散落着马粪和被冻得僵直早已夭折的小马。
“这匹马脱离了马群,不难想象她独自面对生育与死亡时的绝望挣扎,”晓萱说。那一刻深深地震撼了她,并启发她创作了获奖短片《马冢》——影片描绘了冬天内蒙古草原上一对母女的生活:怀孕的女牧民和她8岁的女儿因一场暴雪,陷入了危机与焦灼。
《马冢》首映仅仅两年后,晓萱导演的首部长片《一匹白马的热梦》便登上了第81届威尼斯电影节的舞台。影片在威尼斯的首场公映迎来了观众长达5分钟的掌声,晓萱也凭借这部作品获得“40岁以下作者奖”中的“最佳导演和编剧奖” 。
晓萱是土生土长的内蒙古人,童年最大的爱好是写作和骑马。大学时期,她就读于纽约大学蒂势艺术学院电影制作专业,毕业后开始尝试用镜头创作马的故事。从短片、纪录片到长片,这份热爱引领她走上了电影创作的道路,成为了斩获国际奖项的导演。
在外界看来,导演这一职业光鲜亮丽,她的经历也似乎顺理成章、一路顺畅;而实际上,晓萱在成为导演的路上经历了重重迷茫和挫折,数次动摇,但最终变得坚定。与许多刚进入社会的年轻人一样,她也在彷徨、挣扎与自我重塑之中找寻着自己的道路。
一次决定,一场探索
2020年,晓萱从蒂势艺术学院毕业,当时正值疫情高峰期,纽约封城、求职不顺,她的毕业作品也无法正常拍摄。
“我不想在纽约继续等待一份不喜欢的工作,也不想被困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地消磨时间,于是决定回到内蒙古寻找灵感,也希望发现一些新的可能,”她说。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在拍摄一部记录短片的过程中,晓萱遇到了那匹死去的母马,也由此诞生了她的短片《马冢》。
“那一段拍摄经历改变了我对电影的认知,也开始重新思考自己想要读一个什么样的硕士项目,”她说,“我希望找到一个既能延续本科的电影专业学习,又能有足够自由去进行创作的项目,同时还能与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学习交流。”后来,她发现了由上纽大与蒂势联合创立的IMA Low Res硕士项目,成为了项目的第二届学生。
“我们这届学生有着非常丰富多元的背景,但大家都希望能在IMA项目中探索一些新的可能,”她说。“IMA的课程设置非常合理,让我们通过研究型项目接触到了几乎所有的交互技术。老师只会提供基本框架,至于项目具体使用什么工具呈现、如何执行,完全靠自己研究和实践。这种训练让我意识到,哪怕是看上去再复杂的领域,只要肯投入时间和精力,就一定能找到理解它的方法。”
“IMA就读期间,我做了许多调研、自学了大量内容,这对我来说十分宝贵。我认为IMA的核心并不是教会你如何使用一款工具,或如何搭建交互装置——这些内容在网上都能找到;重要的是,IMA培养了我们掌握前沿技术的能力,以及开展跨学科研究和互动叙事表达的思维方式。虽然我现在的作品中也并没有大量地添加高科技元素,但IMA对我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它改变了我对技术与互动的理解,而在当今快速变化的世界里,这种思维方式比任何具体的工具都更有价值。”
从“找工作”到“拍电影”
本科毕业的时候,晓萱在疫情裁员背景下的市场里接连投递了几十个职位,也陆续收到了一些回复。“我能感觉到,只要继续投,总能找到一份工作。但当时最有希望的岗位,大多是为社交媒体做视频剪辑之类的入门工作,而这并不是我想做的。我希望留在电影行业,不仅仅是给别人剪辑社交媒体视频,而是创作自己的作品。”于是,她放弃了求职,回国开始拍摄纪录片,并继续深造。
同样的抉择在IMA毕业季重现。晓萱回忆,“身边的同学都在找工作,父母甚至整个社会都在告诉你,‘你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于是我也开始投简历,后来收到了一家北京公司展览策划岗位的录用。但在签约前,我犹豫了。当时我问自己:这是我真正想做的事吗?还是我只是想向别人证明自己能找到一份工作?”
“答案很清楚,比起从事一份朝九晚五的稳定工作,我还是想要创作。无论是电影还是交互媒体项目,我都想做自己的作品,不仅仅是执行他人的想法。”
幸运的是,在晓萱挣扎和纠结的时候,好消息陆续传来:短片《马冢》先是入围了“国际A类”塔林黑夜电影节,后又在釜山国际短片电影节上获得“亚洲影评人协会奖”。这些认可给予了晓萱极大的鼓励。“虽然当时我仍然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划,但我开始有信心,觉得‘做导演’这件事,或者真的能行,”她说。晓萱于是回头继续完成自己的纪录片作品,拍摄过程中,她听闻了一位牧民朋友的职业转型经历,因此创作了长片作品《一匹白马的热梦》,随后便全身心投入到电影制作中。
作为导演,晓萱在片场面临过无数困难和挑战。“比如拍摄《马冢》的时候,读电影学院时老师苦口婆心地警告过的‘大坑’让我踩了个遍:接近零下三十度的极端天气、动物(还是几群不同种类的)、素人演员、儿童,片场上每天会发生什么都是我无法完全掌控的,”她说,“虽然拍摄过程真的很苦,但我还是很爽、很开心,因为这是我真正想做的事,这些代价我愿意付出。”
“电影不是学出来的”
“大四拍摄纪录片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虽然在电影学院读了好几年,却连三脚架都用不熟练。那一刻我深刻地明白了那句话,‘电影是拍出来的,不是学出来的’,”晓萱说。“我认为读电影学院更多的意义或许在于借助这个平台,去接触更多优秀的人与资源。”
除此之外,晓萱还建议尚在读书的未来电影人,“把大学当作图书馆,不要只局限在自己的专业里,要多去探索不同领域。选修不同课程,多读书,观察身边的人,了解他们的故事。”她说,“因为电影本质上是一种媒介,而不是目的。它必须承载一个故事,表达一些内容。你需要思考的,不仅是如何拍电影,更是你想用电影讲述怎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