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上纽大人类学教授 深入非洲的跨学科研究

上海纽约大学人类学助理教授、纽约大学全球特聘助理教授Mohamed Yunus Rafiq于2018年加入上纽大。此前，他深入非洲坦桑尼亚进行民族志学研究，并深度参与、考察当地计划生育和妇幼保健项目的实施。目前，他正着手将这段研究经历与成果撰写成书。

您目前的重点工作是什么？

我正在写一本书——Developing Religion（译者注：培养宗教），讨论非政府组织和发展机构如何发挥宗教领袖的影响力，促进计划生育和妇幼保健项目的实施。因为这些项目在当地被认为涉及敏感话题，所以非政府组织或发展机构不会直接对接社区，而是以宗教领袖为沟通桥梁，推进相关社区工作。这一现象十分有趣，让我不禁想要探究其背后的根源。

我原以为宗教领袖是社区内稳定存在的群体，他们的身份是与生俱来的。但当我到坦桑尼亚中南部农村实地考察时，遇到的宗教领袖都说自己不是宗教领袖，媒体、访谈和文献却常常引用他们作为宗教领袖的话语，这让我十分困惑。后来我发现，宗教领袖的身份往往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非政府组织在当地开展计划生育项目时或有意或无意创造出来的。他们在当地农村寻找有潜力的人，通过培训、角色和责任分配、谈话闲聊和举行正规仪式，将其培养成宗教领袖。本书围绕这一培养过程展开讨论，探究非政府组织等世俗机构如何在坦桑尼亚农村地区建立宗教权威。

我根据这一项目，和参与研究的非政府组织共同撰写了一篇论文，最近发表在学术期刊《社会科学与医学》（Social Science and Medicine）上。我与当地社区合作开展实地考察，对社区的了解构成了我整体知识框架的一部分。在我眼中，社区不是研究数据的提供者，而是反映当地现象的作者，是现象背后的理论者。与其他人类学家相比，我不仅把研究成果记载下来，还更加关注如何将其付诸实践。我在不断思索身为一名社会科学家，可以为政策制定者、实施者和政府提供何种视角，帮助他们减轻某些疾病带来的危害。

_{左图：2014年，在坦桑尼亚莫罗戈罗的农村地区，项目助理正在学习旨在提升社区健康水平的参与式方法}

_{右图：2014年，在坦桑尼亚莫罗戈罗的农村，当地助产士正在接受培训}

您如何将这些参与社区实践的理念融入课堂教学之中？

我希望学生在课上不仅学到理论知识，还能培养独特的民族志见解。后者需要通过融入社区才能实现，所以我让学生们走进社区、记录实地考察的情况，并给他们机会在课上分享见闻感悟。

另一种教学方法是让学生每周阅读文本，提炼核心思想，完成每周作业。我明确要求他们思考两点：第一，你能否把本周的文本与个人经历观察联系起来？第二，你能否把课上所读与全球问题结合起来？记下阅读中的思考是学生应用知识的一种途径，我也很享受借阅读作业了解学生的想法。

人类学一直被归为纯粹的理论研究，至少从我在耶鲁大学和布朗大学的求学研究经历来看确实如此。而我更注重人类学的应用，即实践与理论之间的辩证关系。我要求学生们认真思考如何运用自身想法，助力解决当今世界所面临的气候变化、潜在大规模战争、难民数量增长等问题。我也期望他们将民族志观点运用到其他课程的学习中，例如“数据结构”（Data Structure）或“计算机科学入门”（Introduction to Computer Science）等课程，探寻人类学与其他学科之间的联系。

您如何鼓励上纽大的学生培养这种思维方式？

我在上纽大隶属于社会科学学科的教研团队，在日常工作中交流合作的对象来自心理学、全球医疗卫生、社会学甚至医学史学等众多领域，这让我有机会体验跨学科多领域思想之间的碰撞。我也开始思考如何与不同领域的专家学者建立联系。

因为我专注于研究公共卫生领域，就率先结识了在相关领域工作的同道中人，也自然而然地和研究健康和民族志学的同事志趣相投。我和上纽大一些教授在研究方向上也有交叉之处，例如有教授对权威或感召权威的话题很感兴趣，这正好属于我的研究范畴。在推进社区工作时，因为当地民众对一些他们视为敏感的话题避而不谈，非政府组织会利用、发挥有感召力的领袖的作用。我很高兴可以在教研团队中交流分享我的一些研究成果和想法。

从宏观层面来看，跨学科、跨文化交流是上纽大的独特之处与优势所在。作为由纽约大学和华东师范大学合作创办的中国第一所中美合办研究型大学，上纽大的学生来自世界各地，多元文化的交流融合体现在学校的方方面面。

您未来的研究计划是什么？

我希望将合作与跨学科的思维融入新的研究项目中，与抗癌组织一道深入了解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癌症流行情况，重点聚焦坦桑尼亚。一般认为发展中国家是癌症的高发地，非洲一些国家作为全球最不发达的地方，其癌症发病率较低。然而，我们发现在非洲有很多人正在遭受癌症之苦。

目前，我与上纽大全球公共卫生教授、纽约大学全球公共卫生学院特聘教授Brian Hall，以及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彭博公共卫生学院、阿姆斯特丹全球健康与发展研究所（AIGHD）和坦桑尼亚当地非政府组织开展合作。从去年开始，我进一步拓展了原有的项目规模，用斯瓦希里语对坦桑尼亚的硕士生和博士生开展有关民族志领域的教学。用英语学习知识，用斯瓦希里语传授知识，这是一段难得的有趣经历。

正在进行的这些工作是我与AIGHD的Rene Gerrets博士和Fatima Bapumia博士合作开展项目的一部分。我们希望在今年下半年开始该项目的初步研究，充分了解当地情况。这项研究最终可能会推动改善当地癌症护理状况，提高坦桑尼亚乃至非洲地区的年轻学者在抗癌领域的研究能力。